ISBN | 作者 | 出版社 | 出版日期 | 开本/介质 | 页数/字数 | 印次/印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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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87304042325 | 【美】史多美·奥玛森Stormie Omartian | 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出版社 | 2009-2 | 32 |
我听见了你的祷告,看见了你的眼泪,我必医治你。(王下20:5)
一段从迷失到归回、从沉沦到救赎的传奇人生——畅销书《如何为你的丈夫祷告》、《如何为你的妻子祷告》、《如何为你的孩子祷告》的作者,向您述说化哀愁为喜乐,出抑郁得医治,被破碎得祝福的精彩见证。
史多美曾是六七十年代活跃于好莱坞影视及歌坛的“金发碧眼、八号身材、载歌载舞”的标准镜头女郎和演艺新秀,但在这位艳光四射的明星光环背后却隐藏着一段鲜为人知的痛苦遭遇和不堪回首的记忆:自幼受患有精神病母亲的虐待,坠入极度自卑忧郁的深渊,过着混乱不堪的生活——性混乱、滥用药物、堕胎、迷信秘术、错误的婚姻、不堪回首的童年、虐儿倾向等,甚至被整夜失眠折磨得清晨起来就想自杀。直到她认识神,在神的慈爱中,在牧师及牧养团队的辅导下,踏上医治、释放、恢复的奇妙旅程,开始了一段化哀愁为喜乐的美丽精彩的人生下半场。
史多美的故事和际遇虽不似属灵伟人那样典型,但丝毫不会减弱本书医治的影响力。尤其是作者的惨痛经历,许多人都曾经历过。更佩服作者的坦诚和勇气,将几尽滴血的遭遇和得医治的伤口撕开来与你我一起分享,如不是因主爱得着自由与释放,断没有勇气公开生命中的诸多阴暗面,告诉读者“七把钥匙”是如何帮助她击开捆锁,冲破黑暗,迎向光明。但愿本书能帮助每位心灵受伤的人摆脱忧郁痛苦的过去,重拾希望和勇气,敞开心门接受神的医治和修复,活出丰盛纯美的人生。
作者从小坎坷的遭遇令人动容,上帝慈爱的光照及全然医治,深深撼动我心。
——飞碟电台节目主持人 朱卫茵
以赞美之心,阅读女士的自传,无不赞叹上帝的信实、奇妙。在史多美生命的历程中,当光景已破碎为数不清的碎片时,在极度悲伤之际,上帝恩手挽救了“一切”,并要借着她过去的伤口成为医治许多人的出口。
——喜悦集团董事长 黄马琍
史多美现身说法,清楚地告诉读者,“七把钥匙”如何帮助她脱离黑暗,得见光明。
在她生命的每一块碎片中,我看到来自爱的力量,深深体会到“爱里没有惧怕”的真谛。
她父亲可以守在患有精神病的母亲身旁长达几十年之久,不离不弃;她的牧师持续地支持她,永不放弃;她的丈夫,具体地将爱化为行动,每一天与妻子共度生活的甜酸苦辣;还有耶稣,将她生命中的每块碎片拾起,亲手缝合。
——香港福音证主协会副总干事 池丽华
女士的文笔非常平易顺畅,引人入胜。尤其是前面几章描述她儿时成长的过程,好几处看我得泣不成声,甚至无法继续。就这么看看停停,花了近一周才读完。看完之后心中百感交集,我最大的收获是,上帝要通过这本传记,使我心得医治安慰。
——高雄荣美教会师母 刘玉璞
史多美•奥玛森(Stormie Omartian)
六○至七○年代曾活跃于好莱坞演艺圈及歌坛,八○年代起致力于写作至今。作品畅销于英语国家,为一多产作家,其著作的中文译本有《如何为你的丈夫祷告》《如何为你的孩子祷告》《如何为你的妻子祷告》《如何为自己祷告》《每一步的亮光》《活出生命的色彩》等。
史多美是ECPA畅销书排行榜的金牌作家。她的“祷告系列”籍畅销世界,给无数因伤害而不能自拔的信徒带去医治、安慰和祝福,见证了上帝的奇妙全能和信实。尤其是《如何为你的丈夫祷告》全球畅销近1000万册。
史多美的文字为什么有着如此大影响力和造就力,是因为她有着一段几乎滴血的惨痛经历和生命破碎,但神在她身上有着伟大奇妙的计划祝福。
“祷告系列”相信很多人都读过,但这本《多美的故事》相信很多人不了解。这也是史多美作品第一次公开在中国大陆出版,相信本书带给你的不仅是同理的泪水。这泪水不是绝望失丧的泪水,而是化哀愁为喜乐的感恩的泪水,是被圣灵充满的释放平安的泉源。
自序
相信你也能
曾有一段时间,自以为没有任何人比我更受伤害。如今,知道自己并不是惟一受创伤的人。每个人都曾有过挫败和痛苦的日子。有些人虽在童年时期快乐无忧,却常因后来的错误决定、痛苦的婚姻或各样悲剧,而在人生其他时期留下心灵的伤口,一点一点地,生命被削成许多碎片,需要费极大的工夫才能恢复原来的模样。
我从小到大的故事,包括如何奋力从童年受虐的伤痛中走出来,以及如何克服自己潜在的虐儿倾向等,皆详尽记载于本书中。我完全无意为自己破碎的过往,去责怪任何人。我们很容易指出别人的过失,但孰又能无过呢?况且天下没有完美的父母,我们若是一辈子不原谅父母曾犯下的错误,也未免太过残忍和不公平了。我写此书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呈现自己饱尝风霜的过去,而是为了将那位赦免一切过犯、治愈各样创痛的上帝介绍给读者。
我曾经历的伤痛,数不清的人也遭受过,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太多人早已放弃痊愈的希望。但愿我的故事能帮助每位心灵受伤的人摆脱痛苦的过去,并敞开心门接受上帝的医治和修复。我是个历尽沧桑的人,但上帝医好了我所有的创伤。如果连我都能完全复原,相信你也能。
我每天都祈求上帝透过本书,将他医治、释放和恢复的能力赐给渴望得着的人。愿上帝大大祝福每位读者!
史多美.奥玛森
Stormie Omartian
译序
心灵疗愈之旅
自从多年前史多美•奥玛森的《如何为你的丈夫祷告》中译本在台湾出版后,我就时常按该书的三十回主题为自己未来的婚姻祝福祈祷。赴英格兰求学时,发现婚姻美满的英国房东太太也使用该书的原文版《The Power of a Praying Wife》为她的丈夫祝福。
后来,史多美•奥玛森的《如何为你的孩子祷告》中译本接着出版了,我亦偶尔按该书的另外三十回主题为自己未出生的孩子祝福。多年来,这两本书使我学习如何在生活中各层面(即使是尚未发生的层面)寻求上帝的帮助。但当我在英国读了史多美•奥玛森于八○年代写的自传《Stormie》原文版后,我才知道作者出书的顺序是“她的自传→为孩子祷告→为丈夫祷告",与繁体中文译本推出的顺序刚好相反。
对我而言,阅读《Stormie》的过程就好像一场心灵疗愈之旅,因为作者成长过程中某些痛苦的遭遇颇能引起我的共鸣,随着她心中伤口愈合的长程奋斗,我也与她一同得医治。为了与人分享这本好书,我一口气买了七本英文版分送给我在英国认识的泰国、香港、苏格兰和台湾友人,他们读了此书,都有不同程度的收获。念完书返回台湾后,我便向出版社推荐翻译此书,好让更多与作者有类似经验的华人读者,也能在阅读的过程中获得益处。因着上帝的恩典,《Stormie》的繁体中译本终于在二○○五年由台湾天恩出版社出版,而简体中译本亦得以成功出版。
本书的原书名《Stormie》为作者的英文名字,颇适合作自传的书名,同时该字在英文中又有暴风雨的谐音,可象征她多风多雨、曲折离奇的前半生。故此我在翻译本书名时,亦盼能达到一语双关的效果,一方面取作者既有的中文译名史“多美”,另一方面呈现她的真实故事的确很美(是一个多么美的故事),就这样决定了《多美的故事》之书名,愿与各地的华人读者一同分享本书的美好。
蔡友惠
Lily Tsai
出黑暗得自由
许久许久未曾如此的感动,不只是因为史多美女士从小坎坷的遭遇令人动容,更因上帝奇妙的带领、爱的光照及全然的医治,深深撼动我的内心深处。
事业有成、外表活泼亮丽的史多美,没有人知道褪去外衣的她曾是充满恐惧、不安,无时不想以“自杀”来结束自己悲惨一生的抑郁症患者。但因着上帝的医治释放,史多美终于走出黑暗的阴影,得着心灵的自由。
史多美从小就是受虐儿,但直到生下第一个孩子时,才惊觉地发现自己潜在的虐儿倾向,后来靠着上帝的大能才完全得释放。
史多美的真实故事,不管是之前的遭遇或之后的蒙恩之路,皆耐人寻味,发人深省,我深信只要你看了这本书,必能从中得到帮助!
飞碟电台节目主持人
朱卫茵
人生的出路
以赞美之心,阅读史多美女士的自传,无不赞叹上帝的信实、奇妙。在史多美生命的历程中,当光景已破碎为数不清的碎片时,在极度悲伤之际,上帝恩手挽救了“一切”,并要借着她过去的伤口成为医治许多人的出口。
“上帝如此说:我听见了你的祷告,看见了你的眼泪,我必医治你。”(圣经列王记下20章5节)是的,上帝藉着《多美的故事》也让我再次经历他的医治与释放。
在生活中我与孩子的关系,原本有好大的距离,但上帝更新了我们母子关系。现在虽然孩子在美国求学,分居两地,但上帝的爱充满我们,没有隔阂。
在工作中,自己身为企业主,常要做许多决策,感谢上帝,“喜悦集团”总是在他的恩典中丰盛有余。忙碌中,阅读圣经与祷告是我紧紧抓住上帝的良方。
亲爱的朋友,如果你还没有认识上帝,史多美的亲身经历将让你看见上帝的慈爱,他是爱我们爱到底的上帝!
喜悦集团董事长
黄马琍
爱里没有惧怕
相信不少读者会有跟我一样的感受,在阅读此书的头半部(描述史多美女士生命的遭遇及创伤)时,我几乎不能相信,这样一位极度自卑、长期陷于忧郁深渊的人,竟能复原!而且后来成为一位祝福多人的讲员、出色的作家。其作品均能触动人心,帮助很多读者!
最近在报章中,民意调查要求读者选出“生命最重要的元素”,供读者选择的项目包括:时间、金钱、旅游、快乐、事业、家庭等,结果多数人将票投给了“快乐”。现代人不愁衣食,却不常快乐;都市人在繁忙的生活节奏下,却不知如何去舒缓压力;情绪受困,却不知如何得享平安。
作者史多美生于穷苦家庭,自幼被患有精神病的母亲虐待,从幼儿到大学毕业,都在极度自卑、不开心的状态下成长。踏入社会工作后,却又活在放纵不羁的生活中,终日心绪不宁。直到她遇见主耶稣,并在牧者及牧养团队的启导下,踏上心灵医治的旅程。相信史多美的故事,必能成为多人的激励。主的恩典,在软弱的人身上显得完全。
很欣赏作者的勇气,坦诚地分享其遭遇。如果不是在主里已得着自由及释放,实在不容易公开很多生命的幽暗面,包括滥交、滥用药物、堕胎、灵界交往、被虐待、有虐儿倾向等等。史多美现身说法,清楚地告诉读者,“七把钥匙”如何帮助她脱离黑暗,得见光明。
在她生命的每一块碎片中,我看到来自爱的力量,深深体会到“爱里没有惧怕”的真谛。她父亲可以守在患有精神病的母亲身旁长达几十年之久,不离不弃;她的牧师持续地支持她,永不放弃;她的丈夫,具体地将爱化为行动,每一天与妻子共度生活的甜酸苦辣;还有耶稣,将她生命中的每块碎片拾起,亲手缝合。
是的,耶稣能够改变你的过去,耶稣疼你、爱你,耶稣能造一个全新的你。
香港福音证主协会副总干事
池丽华
患难者的安慰
当出版社邀我为本书写推介序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在感到万分荣幸的同时,心想这是件美好且难度不大的工作。但当我收到译稿仔细拜读时,竟发现要一口气读完,实非易事。
史多美女士的文笔非常平易顺畅,引人入胜,依照我平时阅读的习惯应可两天内就完成。而这次的阅读经历,却是少有的困难,尤其是前面几章描述她儿时成长的过程,好几处看得泣不成声,甚至无法继续。就这么看看停停,花了近一周才读完。看完之后心中百感交集,对我最大的收获是,上帝要透过这本传记,使我心得医治安慰。
史多美的许多生命历练,我都曾经历过(长年为抑郁症缠磨、来自双亲的伤害、不堪回首的童年……)。因此看到许多相似之处,我就特别感同身受,而过往那些尘封已久的伤害(我以为都成过去就遗忘了)竟全都涌上心头,但是经过泪水的洗涤与呼求的祷告,奇妙的更新就在我的心中产生了!
虽然很惊异我所敬仰的史多美(《如何为你的孩子祷告》等畅书之作者)怎会有如此艰辛的人生经历,但细想也就是因着这些不凡的过程,而造就了一点一滴被上帝医好的她。我跪着哭求主更深医治我,他的回答是:“我要使你成为众人的祝福!”这成为我今后赖以为生的应许与动力。
“我们在一切患难中,他就安慰我们,叫我们能用上帝所赐的安慰去安慰那遭各样患难的人。”(圣经哥林多后书1章4节)
高雄荣美教会师母
刘玉璞
第4章
悲惨童年
母亲挤出一丝邪恶的笑容,
还用她那双冷酷、
锐利的蓝眼睛瞪着我……
在楼梯下方狭小、黑暗的贮藏阁里,我盘腿坐在塞满脏衣服的大洗衣篮上枯等,父亲衣衫的汗臭味成了我的慰藉。农场上这座两层楼的房子既老旧又不宽敞,母亲在屋内每个角落的一举一动,几乎都难逃我的耳朵。现在她正走出二楼的单人房,我听到她下楼时鞋子踩在木板上的声音。当她朝着贮藏阁走来时,我不禁屏住气息。
“她会来放我出去吗?”我心想,“还是又要过来揍我?”
母亲经过了贮藏阁的门口,却没有把门打开,反而直接走进厨房。我开始暗自哭泣,“她一定忘记我了!”我心想,“这一次我还会被关在里面多久?”
门和地面的缝隙间透进来的一丝微光,是这间窄小贮藏阁的惟一光源。我一直坐在洗衣篮的顶端,从门缝窥看外面,迟迟不敢跳到地面,因为老鼠经常在地板上跑来跑去,我很怕他们会扑到我身上。除此以外,我曾在厨房旁的小置物室发现一条好大的蛇,说不定现在还有另一条蛇与我共处一室呢!所以我要确保自己的双脚始终远离地面才行。
“为什么妈妈总是在生我的气呢?”我静静思考,“我只不过是向她要杯水喝,她就大声吼叫说:‘给我滚进贮藏阁,我一看到你就火大!’”我从很小的时候即知道,自己若是哭闹或顶嘴,就会先挨一顿打,再被关进贮藏阁,所以我从来不曾抵抗。母亲的个性很强势,连我父亲也拿她没辙,因此,他总是任凭她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看到母亲的影子再次经过门口,同时听见她喃喃自语地走向客厅。她又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了,在父亲回家前的几小时内,她恐怕还不会回到现实中。
我想像着个头高大、脸型方正的父亲在烈日下劳动的画面。父亲天性安静、脾气温和,他的一双大手终日辛勤地工作,以维持全家的生计。当他收工回家后,总是以“我累坏了”来描述自己。今天,他替另一个农场搬运木材,虽然父亲自己的农场也有忙不完的工作,但他需要额外的收入来贴补家用。我真希望父亲能更常在家,因为母亲只会趁他不在时把我关进贮藏阁。有一次,我试着告诉父亲那回事,但母亲竟诬赖我撒谎,然后毒打我一顿。从那次以后,我再也不向父亲透露自己被禁闭的实情了。
热泪从我的两颊潸潸流下,我的心在呐喊:“妈妈为什么总是对我发脾气?是不是所有的小孩都跟我一样,必须被关在又黑又挤的贮藏阁内?”其实,我并不认识其他与我年纪相仿的孩童,因我家位于怀俄明州的一座小农场上,最近的城镇,与我家相隔十八里的路程,而最近的邻居也离我们家好几里远。我们既没有收音机,也没有电话,除了一些亲戚偶尔登门拜访外,平日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童年记忆里最开心的时光,莫过于亲戚造访的日子。在亲戚面前,我母亲是个截然不同的人,她变得外向、快活又慷慨,而且成了家族聚会时不可或缺的灵魂人物。母亲边弹钢琴边唱歌,其他人围在她身旁合唱时,她那双晶莹澄澈的蓝眼睛显得特别有光彩。我好欣赏她甜美的歌声和笑容。母亲的姐姐迪萝阿姨(Aunt Delores)曾告诉我:身材高挑、发色乌黑的妈妈,令她联想到电影《飘》(Gone with the Wind)的女主角费雯丽(Vivien Leigh)。我希望自己将来也可以观赏那部电影。
幽默感十足的珍姨(Aunt Jean)是母亲的妹妹,也是我最敬爱的阿姨,当迪萝阿姨、马可姨丈和他们的三个小孩来我家住时,珍姨通常也会一起来。当大伙儿同聚一堂时,我总是欣喜若狂。但是到了他们要回家的那日,我又变得伤心欲绝,因为所有带给我欢乐的人都将离开我的生活。我们互相拥抱道别,当他们的车子驶离车道后,我强忍住泪水,妈妈则开始发出一连串严厉的批评:“这群人差点儿把我们榨干了,”她一面进屋一面抱怨,“他们只想在这里白吃白住,丝毫没有顾虑到我们的生计!”父亲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径自出门躲到谷仓里工作。我知道在一天之内,自己可能又会被关进贮藏阁。
有一次,我的外公前来与我们同住一段时间,他成了我最要好的朋友。只要有他在身边,我的生活便显得美好无比。外公和妈妈时常吵架,但只要他还在家里一天,妈妈就不会动我一根寒毛。外公为我悲惨的生活带来了一时的解脱,因此当外公离开我家后,我总是格外想念他。
母亲具有两种截然不同的面目,而且当我们二人独处时,她总是露出挑剔、冷漠、阴晴不定的那一面。她的火爆脾气可以在一瞬间发作,此举常令我饱受惊吓,连在噩梦中也摆脱不了她的阴影。当旁人围绕母亲身边时,她会尽力留给人们一个好印象。对她而言,完美的形象是最要紧的。事实上,她也经常对我说:“我是一个完美无瑕的人,从来没有犯过任何错误。”
“从来没有吗?”我发出质疑。
“没错。”她回答的方式令我觉得自己永远比不上她的完美。实际上,她时常告诉我:“你又笨又丑,而且永远成不了大器。”
我立即相信她所说的全是事实:我不但是个不重要的人,而且没有人会要我。当时的我太年幼,尚无法用言语来表达那种“无助、绝望、没用、伤心、恐惧、被拒绝、遭抛弃、自我厌恶”的感觉,但我每天都摆脱不了这类感受。
这个郁闷的下午,在贮藏阁内苦等的时间显得特别漫长。带着霉昧的空气令我昏昏欲睡,我假寐了一段时间。当我清醒时,我听到妈妈正走进厨房准备晚餐。几分钟后,她终于把门打开了。我匍匐爬出贮藏阁,为着重获自由而满怀感激,完全没有抱怨。不久后,父亲回家了,倒在沙发上说:“我累坏了。”父亲的态度虽不至于不耐烦,但他今天显然不会花时间在我身上。很多时候,我真希望爸妈可以抱抱我或亲亲我,但在我的记忆中,他们从来不曾这么做。
“开饭了!”母亲说。我们静静地吃饭,只有父亲说了一句话:“接下来几天,我会到邻近的农场搬运木材。”他一吃完晚餐,又马上出去喂牛吃草了。
我很怕黑,而我们的农场上也没有电。当我就寝时,睡房里一片漆黑,只有一丝光线从厨房那边照过来。我用床单蒙住脸,不敢乱动。没过多久,我又从噩梦中惊醒,心里充满恐惧、口干舌燥的我溜下床,走向厨房找水喝。此刻,母亲仍在厨房里,我进厨房时差点儿与她相撞,更惊然发现她的手中拿着一把菜刀。在微弱的光线下,这把被她高举在空中的刀子正隐隐发亮。母亲挤出一丝邪恶的笑容,还用她那双冷酷、锐利的蓝眼睛瞪着我。我吓得往后倒退,她开始冷笑起来,当我拔腿冲上楼梯、逃回卧房时,她的笑声又变成尖锐、凄厉的狂笑。全身颤抖的我爬上床铺,花了好一段时间才进入断断续续的睡眠中。
在天未破晓前,我醒了过来,脑中浮现母亲手持刀子准备向我砍过来的模样。那段怵目惊心的回忆,在我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恐惧。从此以后,我一再梦到母亲在厨房内一面举着刀子,一面嘲笑饱受惊吓的我。
在我六岁生日之前,我们全家搬到距离城镇十八里外的小农场,在那里,没有任何现代化设施。住家内没有水管,房子外头仅有的厕所则是臭气冲天。既没有自来水或浴缸,也没有电话或收音机。虽有电灯,但没有暖气系统,取暖全靠餐厅里的火炉,那里的生活实在不容易。从农场四周放眼望去,可看到几里内不少好邻居家里的灯火。邻居们很少路过我家,但当他们登门拜访时,母亲会热诚地招呼他们。
搬到农场住的那个冬季,我的喉咙变得又疼又肿,无法吞咽食物,后来连水也喝不下去。每一天,医生会使用一种特殊的仪器,从我的鼻腔吸出一整条浓稠的黏物。小城镇里的医院住满了病患,已经没有多的床位,我的父母只能天天带我冒雪到遥远的医院接受注射,并请医生替我清除鼻腔内的异常分泌物。治疗的过程非常痛苦,但我总是百般忍耐,因为我期盼自己能早日康复、恢复进食的能力。
几个星期后,我的身体非但不见起色,反而更加瘦弱,连医生也开始感到不安。于是他决定把我的鼻腔黏物、血液和尿液采样,送到一个专门的诊所作检验,以查出真正的病因。
我们从医院开车回家等候结果,当天晚上,暴风雪来袭。接下来几天,我们全家被大雪困住,无法出门。当天气更加恶化时,母亲在餐厅的火炉旁为我摆了一张床。由于室外的温度低于零度,室内又没有水管,因此我大小解时必须使用床下的金属尿盆。室内臭味扑鼻,但室外的气温过低,我们每隔好几天才能出门倒一次排泄物。
我的呼吸变得更加困难,体质也每况愈下。在这段既漫长又寒冷的日子里,我真想一死了之。在深陷病痛的过程中,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母亲对我的挂虑。她屡次试图让我喝水,但我只喝得下两、三口,便无法再忍受喉咙的疼痛。
一星期后,我们还不知道医院检验结果如何。这场大风雪使我们无法进城找医生,也没有别的办法联络他。父亲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在外头找寻干草,以喂饱困在雪地上的家畜。
一天下午,有人来敲我家前门。那时的我已经非常虚弱,以致无心关切是谁在敲门。更没想到在这种冰天雪地的日子,怎么会有人来拜访我们呢?我母亲屏住气息打开前门,看到了风尘仆仆赶来的医生,他的厚大衣、帽子、靴子和手套上都覆满了白雪。
“我必须马上过来,”医生一边脱下大衣,一边说,“我以最快的速度开车赶来,然后又下车跋涉了几里路。你们的女儿若没有注射这剂针,恐怕随时性命不保。”
年幼的我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人千里迢迢赶来我家,就是为了要救我呢!”
当医生脱下外套、卷起袖子时,他告诉母亲我的咽腔遭白喉杆菌感染。医生快速作完检查后,便在我瘦得快要没肉的屁股上注射抗毒素。
医生一走,我马上就睡着了。几小时后我醒过来时,看到餐桌上的汽水瓶反照夕阳的倒影。我的喉咙舒服多了,从过去几周难以吞咽的日子至今,我第一次开口要东西吃。
母亲看起来格外高兴,当父亲一回家,她便向他报告医生来家里对症下药的好消息。父亲仍保持惯有的沉默态度,没有多说什么,但我可以从父亲的微笑看出,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身体恢复的速度很缓慢,但我情愿在床上多留一阵子,以更多享受母亲前所未有的温柔。她不但没有骂我一句,还经常露出开心的笑容,甚至弹琴、唱歌给我听。这回差点儿铸成的死亡悲剧,反倒使她对生命有了崭新的看法。
冰雪融化了,初春美景乍现,我以为往后的日子会更加平坦,母亲也不会再严厉地责骂我,从此以后,我们将过着幸福快乐的家庭生活。不幸的是,好景不长,母亲又渐渐回到自己的幻想世界。这段养病的日子,是我记忆中惟一见到她心情开朗的时光。
今早的天气和煦温暖,站在路边的我一想到学校竟不寒而栗。巨大的黄色校车在我面前停下来,车门也大大张开了。我正犹豫着要不要上车时,司机挥着手说:“拜托,大家可没那么多时间等你一个人。”最初几次,当他看到我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时,还会表示同情。今天,他只露出不耐烦的样子。校车在开往城镇的路上,还要绕到许多地方接学生,我家不过是一小时车程的其中一站。
我迅速上车,钻进司机背后的第二排座位,身体紧贴着窗子,暗自盼望不要有人注意我。后来,更多的学生陆续上车,车内的吵杂声相对提高了,每个人似乎都互相认识,其他人的热烈对话令我感到浑身不自在。正襟危坐的我直盯着窗外看,一心希望没人发现我的存在。我的愿望的确实现了,车上真的没人注意到我。
校车终于停在校门前方。下车走进校园的路上,我又历经了—段没人理我的时光。
留在校内比待在校车上还要不自在。由于我病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当我开始上小学一年级时,我是全班级年纪最大、身高最高的学生。班上的其他女孩都有漂亮的衣服穿,我却没有;她们的头发又柔顺又闪亮,我的头发却像一捆打结的稻草。教室成了我的避风港,那里是惟一令我安心的地方。有人要我说话时,我才会说话,其余的时间我几乎一言不发;我也遵守学校的每一条规定,守校规对我来说并不太困难;而且用功读书的我总是拿到最优秀的成绩。
但只要一出教室,我的问题就大了。我很怕到操场上玩,小朋友们在那里边跑边叫,笑声此起彼落,但他们玩的游戏,我全都不会。小时候,除了曾和偶尔来我家的表兄弟姊妹一起玩,我从来没有跟其他小朋友玩耍过,因此,不知如何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人玩在一起。下课钟声一响,我就躲在操场旁的矮树丛内,在那儿等待上课钟声响起。如果老师发现我躲在一旁,好心把我送到操场上,我就会去秋千前排队,而且排在最长的队伍上。在排队时我感到十分安全,因为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在队伍中消磨时间。而快轮到我荡秋千时,我又会跑到另一个最长的队伍上,只因我不会荡秋千,深怕自己会当众出丑。
入学后的第二个星期,我站在秋千前的队伍上,有一个男孩问我:“嘿!瘦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喃喃地说:“史多美。”
“你没搞错吧!”他大声嚷嚷,“大家注意听!她说她叫‘屎’多美,真是有够‘臭’美!”他一边强调,还一边用手捂鼻。
每个人开始大笑,我感到自己的脸庞转变成深红色了。接着有人大叫:“你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名字呢?”
“那还不简单?”一个小朋友附和,“我猜她八成生在粪坑里!”
“还是她拉的屎有多美?”另一个男孩也加入了嘲笑的行列。
狼狈不堪的我再也无法强忍泪水了。当上课钟声再度响起时,我在颤抖的呼吸中喘了一口气。随着大伙蜂拥走进教室,一股强烈的孤单感压在心头,真希望自己赶快从地面上消失。我多么渴望自己的名字能够寻常一点,起码不要让别人有奇怪的联想,但打从入学以来,我的名字便时常成为同侪开玩笑的素材。
另一件令我困扰的事,就是我的口语问题。我从其他学童的反应中,发觉自己不太会说话,我无法正确地造句,常常口齿不清,甚至还有一点口吃。难得主动开口说话时,我的声音又太细,以致别人听不清楚。人们若没回应我的话,备受拒绝的感觉便油然而生。就算人们注意听我说话,我也会窘得结结巴巴。
“史多美讲话的时候好滑稽喔!”同学们常嘲笑我。
我最怕下课和用午餐的时间,因为在这些时段必须与其他小朋友相处。没有任何老师或大人注意到我的苦境,也没人试图帮助我。就孩童的内在需求而言,这无疑是一段“黑暗时期”。
然而,在家里的情况并不比学校好多少。很多时候,母亲的举止显得既古怪又反复。有时候,她会突然暴怒起来,以莫须有的罪名惩罚我。有时候,她可以一连好几天对我视而不见,无论我如何卖力引起她的注意,她都不会看我一眼。有时候,她活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不停地与想像中的人物对话,这些人多半亏待了她,所以她总是严厉指责他们。我已学会绝对别在这些时候烦她,免得她对我动粗。
有一天,我从母亲房间的小珠宝盒中取出一条珍珠项链,因我想在校方为学生安排拍照时戴著亮相。我把项链藏在口袋内,偷偷地带到学校,然后在厕所里戴上。班上其他女孩都有漂亮的衣服穿,而我每天都穿着同一件红格子上衣,以及同一条深蓝色长裤。其实,我身上穿的野丫头装,与颈上戴的珍珠项链很不搭调,但当时的我并不这么觉得。我一心只想要看起来有吸引力一点,以致压根儿没想到妈妈若是看到这些照片,我的下场会有多惨?
几天后的下午,我一从学校回到家,母亲就问我:“你有看到我的珍珠项链吗?”
“没有。”我答复她时,一边试图隐藏内心的恐惧,一边回想这条项链的去向。我记得自己在坐校车回家的途中,曾摘下项链搁在口袋中,但我竟忘了把项链放回妈妈的珠宝盒。
妈妈抓住我的手臂,一路把我拉扯到厨房的洗碗槽旁,以威胁的口吻说:“我要让你知道对我撒谎的后果是什么!”她边说边把一块黏糊糊的肥皂硬塞进我嘴里,满口的泡沫令我连连作呕。“我的珍珠项链怎么会在你的蓝色长裤口袋里?你最好别再乱拿我的东西,更别妄想再欺骗我一次!”她从我口中取出肥皂之后,还规定我再罚站一阵子,才能把满嘴辛辣恶心的皂沬吐出来。奇怪得很,我不曾把那次的体罚看成不好的回忆,那是记忆中我惟一真的因犯错而受的处罚,这种惩处似乎才是正常的,我可说是欣然接受。过了一段时日,学校把我戴着珍珠项链拍的照片寄回家,看到母亲一笑置之的模样,我心中那块大石头终于放下来了。
我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读完了一年级。在二年级课程开始之后的两个月,母亲带我去拜访住在内布拉斯加州•奥马哈市(Omaha)的迪萝阿姨。我好喜欢住在阿姨家,因为只要有旁人在,母亲就会对我很好,而且我的表哥和表姐们都会跟我玩。惟一的问题是,大家渐渐发现母亲竟不打算回家了。后来,我的父亲说:他完全想不到妈妈会不告而别,他们之间并没发生任何口角啊!但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我听到母亲对阿姨说:她觉得父亲不爱她,而且农场的生活太苦了。
我进了奥马哈市立小学,然而,在那里上学的我,比在怀俄明州立小学念书时还要胆胠。因为市立小学的学生大多是都市人,校内几乎没有从乡村来的孩子。这些都市孩童个个穿着体面、头脑聪明、充满自信。他们的言行举止和表达方式,皆与我的一举一动南辕北辙。我万分痛苦地领悟到:自己老是与大家格格不入。
到了午餐时间,学生们必须两个两个结伴走到校内的餐厅用餐,但我老是落单的那一个。每一回我一个人走在路上时,我的羞耻感便直线上升。
我心中的孤单感越来越强烈,以致有一天用完午餐后,站在操场上枯等上课铃声的我,极度渴望找个人一起玩耍。我放眼看到五个小朋友围在矮树旁堆雪,于是我决定悄悄挨近她们,还尝试模仿她们开怀大笑的样子。突然间,个头最高的那个女孩对我恶言相向:“你不属于这里,滚开!我们才不要跟你玩!”其他女孩也同声附和:“就是嘛!赶快滚啊!”
遭人拒绝的痛苦宛若刀割,我头也不回地跑向操场的另一端,热泪不断从我的眼眶涌出,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我跑到了操场的尽头,但我的双脚就是停不下来,一路穿越街道,飞奔至迪萝阿姨离学校不远的家。进了家门后,我流着泪走到二楼的卧房,爬上床躲进被窝,把脸埋在枕头里啜泣。妈妈与阿姨出门买东西去了,马可姨丈正在熟睡中,而他的肋听器早巳卸下,所以没有人知道我在家里。
当脑海里一再重现自己受到拒绝的画面时,我真想死了算了。难道全天下真的没有一个可以在白天与我作伴的人吗?我并没有伤害任何人,我只不过希望有人能稍微接纳、理睬我一下。
当妈妈和迪萝阿姨回家发现我时,我告诉她们,我肚子痛,所以必须返家。往后几天,我用了同样的借口来逃避上学。但当我后来被强迫回到学校时,我实在是太伤心、太孤单、太缺乏被爱的感受,以致连继续装病的动机也失去了。幽默风趣的迪萝阿姨,成了日常生活中惟一逗我开心的人。
过了圣诞节,母亲急忙带我离开迪萝阿姨的家。每个人都以为我们要回家了,然而母亲的计划并非如此,她带着我搬迁至内布拉斯加州高岛市(Grand Island),去投靠她的一个阿姨,我称她作恩姨婆(Aunt Grace)。搬进她家后,母亲很快就找到了一份工作,我也进了另一所小学。
恩姨婆的住处非常宽敞,跟迪萝阿姨的家一样,是两层楼的老房子,大门前有一条长廊,四周种满了紫丁香,现在正值春天花开、香味怡人的时候。
室内可说是既整洁又舒适,而恩姨婆总是在厨房里烹煮美味的食物。虽然居住环境条件这么好,但我心中仍极度思念父亲。“我们什么时候才要回家?”我又问了妈妈一次。
“我不知道。不要再问我了!”她粗声粗气地回答。
在这所新小学里,对于无可避免的孤单感,我已经毫不在意了。阅读和写信给父亲成了我最大的慰藉。我强忍着内心的痛楚,直到六月份学期结束。
父亲终于来看我们了!迪萝阿姨要恩姨婆劝母亲回到丈夫的身边。无路可逃的母亲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行李打包,我们全家回到了农场上。意气消沉的妈妈又回到了她的想像世界,但我很高兴能回家与爸爸团聚。
这回我们并没有在农场的家长住,因为接下来的这个冬天,来了一场剧烈的暴风雪,父亲的家畜几乎全遭了殃。之后又来了一连串的雹灾,他的农作物亦受到极大的损害。怀俄明州的农场生活实在太辛苦,我父母听说到南加州谋生容易多了,所以我们收拾好行囊向西部迁移,朝着未知的目的地前进,全家人皆期盼苦尽甘来的好日子尽早到来。
第5章
成长之痛
她常用来骂我的粗话,
句句低级又污秽,
再加上时常冷不防地
掴我的耳光……
父亲在洛杉矶近郊康普顿市(compton)租了一个小小加油站,又租了一间年久失修的木板屋供全家居住,我们引颈期盼的“好日子”,竟不过如此。住屋的前门与加油站的后门,仅有四步的距离,因此,油污和灰尘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我们家四周空荡的田野,是老鼠滋生的温床,他们经常闯进我的卧房。有时,胆大包天的老鼠会爬上我的被单,像横越天桥般踩过我的床铺。每当老鼠从我床上路过时,我总是吓得无法动弹、难以入睡。
父亲一星期工作六天,一天工作十四小时,从早上七点开始工作到晚上九点,而收工后的他总是一副“累坏”的模样。即使父亲如此拚命地工作,却也只够我们全家勉强糊口。
我们家真的很穷,没有人像我们一样住这么简陋的房子,也没有人的车子像父亲开的车那样老旧。虽然我有五件衣服可以穿去上学(每周五天,一天可替换一件),但这些衣服的质地很差,没穿多久就变得既破旧又不合身。三餐不继的我们赖以维生的食物,通常是冷面包配花生酱或果酱,因此,学校里热腾腾的午餐成了我眼中最美味的佳肴。许多夜晚,厨房里什么食物也没有,仅剩下一瓶番茄酱以及一罐快吃光的美乃滋酱,我不得不饿着肚子上床睡觉。
与一群老鼠同住而且经常挨饿的我,似乎已不再对人生抱什么盼望。惟一逃避现实的方式,就是梦想自己有一天会成为美丽的影星,穿着光彩夺目的衣裳,口袋里塞满大把大把的钞票,住在宫殿般的豪宅里,受到全时间女佣无微不至的侍候,还有私人司机开着大型豪华轿车随行接送。无论我到哪里,都有仰慕我的影迷和英俊的求婚者争先簇拥,让我体验在家从未尝过的“被爱的滋味”。
当妹妹苏喜(Suzy)出生时,我们的日子有了新的盼望,母亲开始了崭新的生活,我也狂喜了好一阵子。虽然苏喜几乎比我小十二岁,我仍把她当作自己的同伴,我可以跟她说话、与她相处、疼爱她、搂抱她。我更把她看成救我脱离强烈孤单感的解药。此外,当我看到妈妈关心妹妹时,心里便燃起了一丝希望,说不定有一天她也会对我表达关心呢!
有一天下午,我放学回家,听到三个月大的苏喜在母亲房内哭泣。我走进自己的房间,埋首于一大叠的作业。忽然,母亲来到我的书桌前;当我抬起头来看她时,苏喜已被递到我怀中。
“听着!现在换你照顾她。”
“可是我正在写功课呀!”我抗议。
“不要顶撞我!从现在开始,照顾苏喜是你的责任。只要你一放学回家,就得全心照顾她,知不知道?”
“那我的戏剧作业怎么办?我本来要与同学排演一出戏的。”
“每天一放学,你就给我立刻回家!”她大吼,“听懂了没有?”
我的心情跌到了谷底。往后我的学业表现会不会一落千丈?我好不容易交到了一些新朋友,可是从今天起,我不再有多余的时间到他们家玩,带他们回家更是不可能,因为我家太脏了,况且母亲也不肯让我带任何人到家里。我试着憎恨苏喜,都是她害我不得自由!然而,我不但没办法恨她,而且还越来越疼她。甜美、可爱、纯真的苏喜成了我情感上惟一的支柱。
在十二岁生日过后的某个清晨,我一醒来便头疼,而且腹部和下背部也痛得不得了,几乎无法挺直身子站立。我一路蹒跚地走到浴室,让母亲瞧瞧沾在我睡袍上的血迹。
母亲露出嫌恶的表情说:“哼,从现在开始,身为女人的咒诅在你身上奏效了。”她的那副表情好像在告诉我,眼前发生的一切全是我的错。当然,她从来没有事先教过我,女性的身体会在青春期产生变化。她的态度只让我觉得自己犯下了滔天大错。
同时,我的胸部渐渐变大。我注意到班上其他女孩早已穿上漂亮的少女胸罩,于是我试着央请母亲也替我买一件。
没想到她竟严辞驳斥:“我们没有多余的钱可以浪费在你身上!”说完便进了卧室,几分钟后又走出来,把她自己穿过的哺乳胸罩扔到我身上。
“睁大眼看,你的胸罩在这里。”她说,“现在你可以滚开了!”
“我不能穿这种胸罩!”我提出异议。
“为什么不能穿?我穿的时候可没有嫌过呢!”
“可是这件胸罩的尺寸太大了!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买一件大小适中的胸罩?求求你,我会想办法赚钱还你。”
“不行!我小时候不曾有过好东西,你凭什么有?”
我们之间不再有商讨的余地,从此以后,我只好穿母亲的哺乳胸罩上学。每回体育课,在班上其他女同学面前更衣时,我都会感到非常羞辱。虽然我尽量躲在角落换衣服,但不久后还是被人发现了。“你的胸罩怎么这么奇怪?”一位女同学大声嚷嚷,“没有人会穿这种东西吧?”于是全班女生都开始大笑,我真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让我钻进去躲藏。
一如母亲反复无常的行径,某个星期日早上,她竟对我说:“赶快换衣服,待会儿我们要去教会。”
我吃惊地问她:“去教会?”迪萝阿姨虽曾带我们去过几次教会,但除了参加婚礼或丧礼以外,我们自己从来没有主动去过教会。我心中不禁纳闷:“妈妈怎么会突然想要去教会呢?”星期日上教会并不是她惯有的作风,因此我反倒急着想要一探究竟。
我替妹妹换好衣服后,母亲便开车载我们到几里外的一间小教会,而且还聚精会神地听牧师讲道,我想她一定很满意那场讲道,所以接下来的星期日又把我们带到那里礼拜。几个星期后,母亲开始当起主日学老师,而我则加入了青少年团契。当母亲的举止忽然间变得跟正常人一样时,我暗自期盼有一天她会开始善待我。
在教会中最令我开心的事,莫过于青少年团契常常举办海滩派对和野餐活动。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团契里的每一个男孩,而且用尽各种方法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由于我是那里所有的年轻人中家里最穷、年纪最小的一位,所以我以为惟一能引起男孩子注意的方式,就是让他们可以轻易“得手”。
不幸的是,有人在教会停车场内,当场抓到我和一名男孩在汽车后座亲热,那时其他年轻人都在教会大厅里参加社交活动。后来,牧师得知此事,于是打电话请我的母亲过来一趟。“你竟敢在外头做婊子!”张牙舞爪的母亲一手纠住我的头发撞墙,一手朝我脸上抡巴掌。“牧师说他要约见你,我们现在就下楼去找他,看他会不会给你苦头吃?”
被押到牧师办公室的我,羞愧得连头也不敢抬。母亲平日就不时以“妓女”或“婊子”来称呼我,而今站在牧师面前的我,更觉得自己是个贱人。我猜想他一定会生我的气。
然而,牧师却以充满怜悯与慈爱的眼神看着我。他邀请我坐下来,并以温和的语气说:“我可不想看到像你这样的好女孩惹麻烦上身喔!现在我要来为你祷告,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同样的事了。”
“就这样吗?”我感到真不可思议。牧师并没有多说什么,只为我作了简短的祷告,但我什么也没听进去,因为我实在太惊讶了,他竟然没有打我,也没有罚我,这怎么可能呢?除此之外,他对我是如此尊重又有爱心,让我觉得自己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所以,我下定决心要永远记得他今日的宽宏,而且绝对不再犯同样的过错,至少不要选在教会附近!
当我还在初中就读时,我们全家迁离了那间脏兮兮的木板屋,搬进了中下阶级社区内稍微像样的房子。每逢搬新家的头几个月,母亲的情况总会有所改善。每到一个新的居所,她便开始努力地整理环境,让那里看起来焕然一新。可惜,好景不常,不久后她又会陷入深渊,而且越陷越深。她变得暴躁易怒,脸上毫无温馨的笑容,只会说些令人丧气的话,并用各种下流的名称来称呼我。此外,遭她体罚乃是我们母女间惟一的相处模式。母亲除了赏我耳光或殴打我的头以外,从未与我有过任何肢体接触。
没过多久,她开始在白天蒙头大睡,到了深夜又在屋内一边漫步,一边与她想像中的人物对话。有一天晚上,她一气之下(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激起了她的怒气),竟把她加入教会后买的大本圣经从后门扔出去,那本圣经被抛到后院的高空,然后跌落在一滩烂泥上。我猜她对上帝和教会感到生气,后来她显然原谅了上帝,因为几天后那本圣经又被捡回屋内。不过,我认为她并没有原谅教会,因我们再也没有回教会。
母亲结识了同街的几户邻居。虽然她从来没有照正常人的惯例,邀请左邻右舍来家里坐坐,但至少她会诚恳地与他们寒暄几句。然而,当邻居不在身边时,她常无缘无故地对我大发脾气、大吼大叫。她总是使用最污秽下流的词汇来骂我,在她称呼我的所有低级名称中,“死猪、妓女、婊子”等还不算是最不堪入耳的。苏喜正在学说话,她开始学会妈妈对我说的某些脏话,又模仿妈妈骂我的模样,对她的玩偶破口大骂。母亲看到此一现象后反倒吓坏了,她害怕邻居们发现疑点。从此以后,在苏喜面前,母亲会避免对我骂脏话,也稍稍收敛了她的行为。
母亲的管教方式总是前后不一致。如果我试图清理脏乱的家,她就会气得大骂:“这是我的房子,不是你的!假如我要家里窗明几净,我自己会动手清扫,用不着你来插手。”但当我真的铸下大错时(例如尚无驾驶执照便开车上路,或在房间抽烟时使窗帘着火),她却没说什么。她的一切行动皆不按牌理出牌,令我无所适从。而她在言语上对我日复一日的侮辱和攻击,已使我渐渐对她生出怨恨,甚至开始在心里诅咒她死掉算了。
母亲好像一座随时会爆发的活火山,我根本不知何时可以带同学回家。我一直知道自己的家庭很奇特,一点也不像正常人的家庭。在我家既没有笑声,也没有乐趣,更没有平安,我甚至不敢冀望这样的情况会有任何改进。
平日很少看到父亲的身影。他每天早晨到加油站工作时,我还没有起床,等他收工回家时,我通常已经上床睡觉了。至于我的妹妹,母亲显然对她疼爱有加。事实上,母亲对待她两个女儿的方式有天壤之别:她以暴力和恨意管束我,却百般放任溺爱苏喜。有时候,我认为母亲把对我的亏欠全都弥补在妹妹身上了。尽管母亲如此偏心,我却从未嫉妒过苏喜。其实,我很高兴看到母亲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善待别人。况且,人见人爱的苏喜也很爱我,她可是与我作伴的小妹妹呢!
在初中毕业前的某一天,我去好友韩玫莉家过夜。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在朋友家过夜,妈妈知道时非常生气,但我仍坚持这么做。隔晚,玫莉和她妈妈送我回家时,韩妈妈喜出望外地向我们宣布她怀有两个月身孕的消息。
过了一个星期,我放学后一踏进家门,母亲便抓住我的头发,把我拖去撞厨房的门,并开始往我脸上掴巴掌,一边打一边大声骂:“你这个凶手!凶手!你杀了一名无辜的孩子!下贱的婊子,现在你可满意了吧?”
我的心跳加速起来,我到底做了什么?是不是我忘了关紧前门,害得妹妹溜出去被车撞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吼道,“我并没有伤害任何人!”
“你害死了韩妈妈的婴儿,这全是你的错,谁叫你去她家住?杀人凶手,现在你可称心如意了吧?”
“什么婴儿?”我在她面前愤怒地说,“韩妈妈家又没有婴儿!”
“她流产了!”母亲使尽肺活量尖声喊叫。
“都是你的错!谁叫你让她来家里接你,又让她送你回家?她的婴儿就是这样被你害死的!”
我转身快跑冲进房间,“砰”一声关上房门,趴在床上泣不成声。“老天啊!怎么会这样?”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都是我害韩妈妈流产的!大家一定会恨我,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接近我了。”
过下一会儿,我开始冷静下来,试着以理性思考,我必须打电话给玫莉,听听她对这件事有何看法?我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到电话旁,不料被母亲逮个正着:“不准打电话!电话不是你的,是我的!”
隔天上学时,我问玫莉她妈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没什么。妈妈一开始只是感到身体不舒服,于是去医院一趟,结果流产了。”她轻轻松松地回答我:“但她现在已经没事了。”
“我妈说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局促不安地说,“她说当你妈开车来接我的那天,她肚子里的胎儿就受重伤了。”
玫莉笑着说:“别傻了!我妈每一天都开车,你妈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说!”
我跟着她一起笑,但我的心却揪成一团,对母亲的恨意从此更深了。我暗自发誓:我绝对不会让她再像上次那样蹂躏我。她可以打我或用言语伤我,但她永远穿不透我心里对她的怨恨。从现在起,我只把她当成疯狗看,再也不会信任她的话了。
那一年,母亲试图让圣诞假期更有气氛,但对我而言,过圣诞是毫无意义的。当其他家庭都在这段期间欢聚一堂时,我反而备感孤单,所以我巴不得这个节期早点过去。
在圣诞节当天,母亲送给我一本墨绿色的日记,此举让我非常惊喜。除此以外,她还送给我其他的礼物,但我最珍爱的还是这一本日记,因我觉得母亲难得如此体贴周到,买了我喜欢的东西送我。我向来喜爱阅读和写作,一有时间便会写故事、编剧本、创作诗和歌词。有了这本日记后,我就可以好好抒发埋藏在心中的感受了。我迫不及待地从一月一日开始写日记,即使日记外壳上两把钥匙的其中一把不见了,我也丝毫未起疑心。
我开始把自己每日的思想和活动写在日记上,还特别记录每一天有谁注意我,有谁忽略我。我总是拼命地证明自己的价值,甚至渴求每个我所认识的人肯定我。同时,我也怀疑那些关切我的人有何居心?因为在我家里从来没有亲密感、互动关系或情感上的交流,所以我试图从男友们身上满足这些需求。当此计失效时,我便在日记里虚构爱情故事。虽然我在学校总是保持好成绩,但我心中的空虚、寂寞和渴望却得不到满足。那时的我常在夜阑人静时,向宇宙间那位遥远、模糊的上帝呐喊:“世上难道没人可以好好爱我吗?”
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母亲好像全都知晓,仿佛她雇了侦探一般。不过,若与母亲冠在我身上的种种罪名相比,我曾犯的每个过错似乎皆微不足道。她习惯用来骂我的粗话,句句低级又污秽,再加上时常冷不防地掴掌在我嘴上,这一切已渐渐超过我的忍耐极限。我又开始噩梦连连,梦里的母亲总是握着刀子追赶我。
不久后,她还让我以为自己可能快疯了。
有一天,她问我:“你的白色裙子在哪儿?”
“不就在我的衣橱里吗?要不然会放在哪里?”我以不屑的态度回嘴。
“不在那里!看看你做的好事。”她指控我,“你把衣服拿去送朋友了,对不对?”而后她喋喋不休地继续责怪我。
我寻遍了苏喜的房间、洗衣间以及所有待熨的衣物,就是没有看到那件白裙子。我并不考虑进母亲的房间找裙子,因她的防卫心很强,不会让别人碰她个人的物品,更不准我打开她的衣柜或抽屉。
那天傍晚,当我又打开自己的衣橱拿东西时,却看到那件白裙子好端端地挂在橱里。
“我看到我的白裙子了!”我向母亲高声喊,“是不是你挂回这里的?”
“我挂回去的?那条裙子恐怕一直都在那里吧!你是眼瞎了,还是快疯了?我觉得你的心智真不健全,铁定是患了精神病!”她以充满权威的口气对我说。
虽然我怀疑这类层出不穷的事件,全是母亲设下的圈套,但我仍开始相信她所说的可能是真的。“我快要疯了。”我想,“我没办法好好过日子,我不知如何与人相处,我到哪儿都无法适应,我的头脑不清楚,我感到好困惑。”我开始问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一天晚上,我到对街的女同学家,看她细细妆扮自己,准备待会儿出门约会。外形亮丽的她,令许多男生着迷心动,更令我羡慕不已,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没有的。每当我拿自己与她相较时,我的心情就变得无比沮丧。等我向她告辞,起身回家时,我的心里充满了痛苦与自我厌恶。一打开家里的前门,便看到两双愤怒的眼睛朝我瞪过来。父亲问:“你去哪里了?做了什么事?”
在我尚来不及回答前,母亲便开始恶言相向:“你在社区里到处作性交易,简直跟应召女没什么两样!你卖身的对象有……”她接着念出一长串我喜欢的男孩的名字。
我飞奔至我的房间内。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人的名字和详细资料?我的确在暗恋这些男孩子,但我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过他们。她怎么可能对我的想法如数家珍呢?
随后,母亲进我的卧室继续她的指控,还咬着牙对我说:“你父亲和我已决定不让你到对街去了。你放学后不可以去找朋友,也不准再用家里的电话。”她若是扣我零用钱,我不会感受到威胁,反正我从来没有一分钱。她若是不准我去某些特殊的地方,我也不会难过,反正我从未去过什么特别场合。然而,我仅剩下的一点权利,现在全被剥夺了。
母亲终于离开我房间时,我并没有掉下一滴泪。我好像又变回被关进贮藏阁的小女孩,恐惧、惊慌和无能的感觉排山倒海而来,令我无力招架。我的脑海里回荡着一句话:“母亲的这道命令绝不可能有回转的余地。”果真如此的话,我恐怕一天也活不下去了。
等到全家人都睡了,我悄悄进入浴室、打开橱柜,动手将所有的药瓶倒空,把每颗药丸吞下去。我吞了一瓶半的止痛剂,又吞了安眠药和好几种处方药剂。吞完药丸后,我回到寝室里,换上干净的睡袍躺在床上,心里知道自己将不会再醒过来了。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或吓吓别人,好让他们关心我,我只是想要借此方式来了结心中极大的苦痛。
当我再度睁开双眼时,只见整个房间在旋转,我感到虚脱、晕眩、胃不舒服。翻身时才发现有阳光,我试着让眼睛对焦看钟,现在已是下午一点整。
发生了什么事?哪里出问题了?为什么我还活着?我慢慢想起来了。昨晚大约午夜时分,母亲把我拖到浴缸旁,强迫我喝一种恶心的东西,直到我呕吐为止。
我步履蹒跚地进了浴室,锁上浴室的门,看到那些空药瓶已被扔到垃圾桶内。原来我所吞的大部分药丸皆是阿司匹林,我再看看其他药瓶的说明,才发现安眠药和其他止痛药早就过期了,这些药是苏喜出生时,母亲买给自己稳定睡眠用的。也许这些药丸已失去药效,或是药性显然不够强,不致让我命丧黄泉,只足以让我浑身难受。
当我回到床上时,回想母亲前晚发出的一切指控。她从哪里得知这些资讯的?她怎么会知道那些男孩?忽然间,我脑中灵光一现:日记!那把失踪的钥匙!她竟利用我的日记来窥探我,以致我最私密的想法全逃不过她的眼睛!
隔着紧闭的房门,我隐约听见母亲使用吸尘器的隆隆声。每当可怕的事情发生时,她就会用吸尘器吸地,以否认问题的存在,同时显出自己的完美。那么这次的问题是什么呢?问题在于我是个一无是处的人渣。
问题有没有可能出在“她”身上呢?在见过许多不同的家庭后,我发觉母亲非但不正常,而且十分怪异。最近,她开始提到有人透过电视画面盯着她看,或是尾随她出门。当父亲和我试着劝她打消此念头时,她又会变得歇斯底里,发作起来时更叫我们吃不消。
想要“追杀”她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包括黑人、白人、富人、穷人、浸信会会友、亚美尼亚人、肯尼迪家族等,这串名单到后来竟列满了我们所认识的每一个人。
我一直到傍晚才起床,母亲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注意我的存在,更没有问起我的身体状况。我也没对她说一句话,好像我们两人默然同意:绝不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两天后我回到学校,才发现家里以“感冒”为由替我请了假。我不确定自己还活着的理由是什么,但这场危机已经过去,而且因着某种原因,我也不再想要寻死了。
也许是因为我知道:母亲发现自己的行为太过火了。然而,我完全不指望她有一天会改变。况且,我也不可能向父亲说什么,因我晓得自己若向他提起任何事,母亲就会指控我说谎,然后我便将受到处罚。父亲总是相信母亲的话。
当然,母亲仍旧与我保持距离,但她不再与我针锋相对。我们全家人开始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装作什么问题也没有。对我而言,眼前生活惟一的出路,就是完成高中学业,然后早日离家。我的一切活动全都朝着这个目标迈进。
第9章
曙光乍现
如此伟大的爱,
是我从未体验过或奢望过的。
我向来认为自己只有接受惩罚的份儿,
因为那是我遇见耶稣之前的生活模式。
从内布拉斯加州返家后,我感到自己比离家前更加悲哀。我不在家的这段期间,瑞克连一点家事都没碰,以致家里脏得不像样。望着凌乱的房子和混乱的生活,我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
换上睡袍后,我进入浴室,看见镜中自己苍老、发黄、起皱纹、长痘子的险和粗大的毛孔。我的头发又干燥又稀疏,几年以来,每逢遭遇精神上的冲击时,顶上的白发就会多冒出一些。我的两眼驽钝无神,涂再多化妆品也无法掩饰恼人的黑眼圈,我的生活亦无明亮的色彩;只有二十八岁的我,看起来竟已超过四十岁。我的健康亮起红灯,就算补充营养素、增加运动量也毫无裨益;过去几个月以来,我饱受鼻窦炎和轻度头晕之苦。我觉得自己既没人爱,又没魅力,而且比从前还要自闭。内心的空虚毫无边际,求生存的方法无一奏效,我的生活只剩下绝望。再过几个星期,《葛伦坎伯电视秀》又将开播,但我知道自己这一次将无力重新上阵。
“上帝,”我在心里默默地说,“我不想活了。我的生命没有意义,这样的情况也永远不会好转。让我死吧!”
自杀成了惟一的选择。这一次我打算死得干净利落,不会再分不清安眠药和阿司匹林,以致寻死不成。我会先把财产留给父亲和苏喜,再让别人以为我是用药过量才意外身亡的。这样,自己不但可以脱离苦海,别人也不必同受牵累。我计划在积存足够的药丸之后服药自杀。既然我每天都生不如死,倒不如早日作个了结算了。
隔晚,我的基督徒朋友泰莉来电邀约我进录音室配唱。在录音空挡时,她突然对我说:“史多美,我看得出来你的情况不太好。要不要我带你去找牧师谈谈?我教会的牧师很乐意助人,我想他一定可以帮你。”
我犹豫了一会儿。
“试一试又何妨呢?我再过来接你,好不好?”
“好吧!”我说,反正去了也不会少我身上一块肉。
两天后,泰莉开车接我去洛杉矶地区范奈司市(Van Nuys)的一家餐厅,与“道上教会”(Church On The way)的杰克•海福德(Jack Hayford)牧师见面。这位牧师看起来既热心又有活力,炯炯有神的双眼直视着我,一股信心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若不是知道他有一颗慈爱、怜悯的心,我恐怕会回避他的目光。他说话的声音铿锵有力,带有纯朴的乡土口音。虽然他大约比我年长十岁,却充满了年轻的气息。我试图从他身上找出虚假、伪装、矛盾或可疑的动机,却完全找不出来。在我一生中,从未遇过像他这样的人。
杰克牧师(我听泰莉如此称呼他)注意聆听我简短描述自己的忧郁和恐惧。我都已经快要自杀了,却仍在他们面前故作镇定。我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患有晕眩的毛病,还有久治不愈的鼻窦炎,更不愿向他们描述我的母亲和童年,因我认为,只有失败的人才会承认自己的软弱。
杰克牧师从容地向我谈起了上帝,好像在谈论他最好的朋友一样。他所说的那位上帝,不但不是遥不可及,而且还很关心我。
“你对耶稣的了解有多少?”他问。
“不太多。”我一边说,一边回想从前上教会的经历。“我知道耶稣降生在马槽里,后来又无故被人钉死在十字架上。我认为耶稣是个好人,其他的我就不太知道了。”
“你听过‘重生’这个名词吗?”
我以暧昧不明的表情看着他。
“耶稣说他是上帝的儿子,除非我们重生,就不能见上帝的国。他还说:‘我父的旨意是凡仰望、信靠他儿子的人,必得着永生。’仰望上帝的儿子,就是接受他作救主,藉此进入上帝的国度、获得全新的生命——这乃是灵命上的重生,而非肉体上的重生。重生的人不但将得着永远的生命,而且在今生的日子里也必得享平安。你可以重获新生,你从前所犯的过错都会得到赦免。”
当他说:“圣灵可以进到你的生命中、改变你的环境”时,我的心深受感动,甚至期待这句话是真的。
“圣灵的工作不单发生在属灵的领域里,”他解释道,“也会发生在你的现实生活中。”
杰克牧师从头到尾没有问我是否愿意接受耶稣,但他所述说的耶稣就好像是他亲爱的父亲一般。这与我遇过的许多传道者作法不同——他们常在街上塞给我一张传单,然后语气严厉地要我悔改、认罪、接受救赎。他们似乎认为凡与他们不同的人都是次等的,因此我不愿与他们有任何瓜葛。然而,杰克牧师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同。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在我们谈话的尾声,他问我说:“你喜欢阅读吗?”
“喜欢!”我热切地回答。
“如果我给你几本书,你会在这周内阅读吗?”
“我会的。”我答应。
泰莉和我尾随他走进教会办公室,他从藏书丰富的书架上仔细挑选了三本书,然后把书交给我说:“下星期同一时间,让我们再回到那家餐厅讨论这几本书,好吗?”
“好啊!”我爽快地回应他。这些新书至少可以让我不致无所事事。
今日与杰克牧师和泰莉畅谈时,我感到自己生活中那些难以摆脱的重担渐渐脱落,但当我一回到家,那种轻松的感觉又离我而去了。泰莉开车载我回家后,我的晕眩症再度发作,不得不赶紧爬上床躺着。
第二天,我便开始阅读这些书籍,好像海绵般浸泡在书海中,从原本沉闷的生活跳入另一个世界。
第一本书是C.S.路易斯(C.S.Lewis)写的《大榔头写给蠹木的煽情书》(The Screwtape Letters),此书呈现魔鬼大榔头写给侄子蠹木的二十一封书信,这些信的内容提到魔鬼如何破坏人类的生活,以及他们如何害人类掉入种种陷阱中。当然,受过教育的我并不相信世上有鬼,况且我研读过的“心科学”和其他秘术皆说:“除了存在人心中的恶念以外,世上并无邪恶的势力;你若能掌控自己的心,就不会遇邪。”因此,我觉得此书关于魔鬼的描写很好笑,但我又爱不释手,不少现实生活的情境皆呈现在书里,而作者C.S.路易斯对这些情境都作了合理、可信的解释。
第二本书的内容与圣灵的工作有关。尽管我曾听人提过“圣父、圣子、圣灵”,但我从来不曾想过,圣灵有能力改变人的生命,亦可透过某人的属灵恩赐来彰显他自己。对我而言,此说法非常有趣,也颇合乎逻辑。
第三本书是《约翰福音》,新约圣经的第四卷书。杰克牧师把这卷书单独抽出来给我看,我一口气读完了。每一页字句的意义都在我眼前鲜活起来,我感到每句经文的生命力仿佛进到了体内,为我的生活带来蓬勃的朝气。
六天之后,我的身体状况好转起来,而当我与泰莉和杰克牧师于那家餐厅再见面时,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口说话。
点了午餐后,杰克牧师直截了当地问我:“你觉得这些书的内容如何?”
“我相信书上写的都是真理。”我回答。
他露出微笑,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不知道为何自己不信魔鬼的存在。”
他又笑了,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保持坚定的立场,而且不急不慢地向我解释,我的想法正符合C.S.路易斯所描写的陷阱之一。
“魔鬼要你相信他并不存在,耶稣也并非上帝的儿子,圣灵今日无法在人类的生命里成就大事,如此一来,魔鬼就能害你完全丧失能力。”他解释。
我开始看出他话里隐藏的智慧,我的确是中了魔鬼的圈套。当杰克牧师继续谈到生命的意义和上帝时,我的心开始更加渴望认识上帝。
吃完午餐后,杰克牧师邀请我们回到他的办公室里一起祷告。杰克牧师坐在我和泰莉对面,看着我说:“多美,你说你相信这些书上写的是真理,这代表你愿意在今天接受耶稣、重生得救吗?”
“是的,我愿意。”我轻声回答他,完全没有迟疑。
他带领我做了一个祷告,他说一句,我跟着说一句:“耶稣,今日我口里承认、心里相信你是上帝的儿子,因为你说你是。虽然我很难理解你伟大的爱,但我相信你在十架上的舍命,是为了让我得着永远的生命,以及丰盛的今生。我承认自己是个罪人,也承认我的生命充满过犯。我知道自己的人生不能没有你,请你来到我的生命中,以你的圣灵来充满我。愿你同在的能力除去我生命中的死亡权势,愿今天成为我重生的日子。”
做了这个简洁扼要的祷告后,我得着了全新的生命,又被圣灵充满。虽然我还不太明白每句祷告的意义,但离开牧师办公室后,我觉得既轻松又有盼望。泰莉和她丈夫邀请我礼拜天去他们教会,我一口答应了。由于我的情绪和身体状况不够稳定,还无法自己上教会,所以他们决定来我家接我。我已有十五年没去教会了,当我一到那里,便马上注意到这间教会的建筑和装潢很&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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